让·弗朗索瓦·米勒 (Jean-Francois Millet, 1814—1875年) 是19世纪法国最杰出的以表现农民题材而著称的现实主义画家。他的作品以描绘农民的劳动和生活为主, 具有浓郁的农村生活气息。1869年他定居巴比松村后从事耕作, 长期接触他所熟悉的农民, 许多重要作品都在此产生。他曾说“我愿意到死也是一个农民。我要描绘我所感受到的东西。”《播种》、《晚钟》、《牧羊女》、《死神与樵夫》和《扶锄的人》等都描绘和歌颂农民的劳动生活和淳朴性格, 也揭露了剥削制度的残酷。
《拾穗者》是最能够代表米勒风格的一件作品, 它没有表现任何戏剧性的场面, 只是秋季收获后, 人们从地里拣拾剩余麦穗的情景:秋天, 金黄色的田野一望无际, 麦收后的土地上, 有三个农妇正是谦卑地躬下身子, 十分细心地拾取遗落的麦穗, 以补充家中的食物。她们身后那堆得像小山似的麦垛, 似乎和她们毫不相关。我们虽然看不清这三个农妇的相貌及脸部的表情, 但米勒却将她们的身姿描绘出古典雕刻一般庄重的美。三个农妇的动作, 略有角度的不同, 又有动作连环的美, 好像是一个农妇拾穗动作分解图。扎红色头巾的农妇正快速地拾着, 另一只手握着麦穗的袋子里那一大束, 看得出她已经捡了一会了, 袋子里小有收获;扎兰头巾的妇女已经被不断重复的一上一下弯腰动作累坏了, 她显得疲惫不堪, 将左手撑在腰后;画右边的妇女, 侧脸半弯着腰, 手里捏着一束麦子, 正仔细巡视已经拾过一遍的麦地, 看是否有漏捡的麦穗。她们的动作富于连贯性, 沉着有序, 布置在画面左侧的光源照射在人物身上, 使她们显得愈发结实而有忍耐力。尽管脸部被隐去了, 而她们的动作和躯体更加富于表情——忍耐、谦卑、忠诚。农妇们近于雕塑般单纯而凝炼的姿态, 含蓄而庄重, 也像大地一样, 是伟大母性和生命的象征。
画面上, 米勒使用了迷人的暖黄色调, 红、蓝两块头巾那种沉稳的浓郁色彩也融化在黄色中, 整个画面安静而又庄重, 牧歌式地传达了米勒对农民艰难生活的深刻同情, 和米勒对农村生活的特别挚爱。米勒试图把我们引入土地的深处, 在开阔而又静穆的景观中去感受她的沉重与充实, 倾听她深沉宁静的呼吸, 体会她朴实顽强的生命, 体会土地与土地上的农民自然般运行的命运。
在这幅《拾穗者》刚刚创作出来的时候, 仅是它的题材本身, 就足以引发一场革命。当作品在沙龙展出后, 立即引起了舆论界的广泛关注。一些评论家认为米勒带有明显的政治意图。画面上农民的劳作传达了他们生活的艰辛, 而将这样的作品拿到巴黎的沙龙里展出, 无疑是底层民众对上流阶层的挑战和呼声。因此有人讥讽米勒的作品中暗含着农民的暴力革命。面对种种过激的评价, 米勒在一封书信中为自己的艺术作了辩护:“有人说我否定乡村的美丽景色, 可我在乡村发现了比它更多的东西——永无止境的壮丽;我看到了基督谈到过的那些小花, ‘我对你说, 所罗门在他极荣华的时候, 他所穿戴的还不如那山林间的一朵百合花呢!’”米勒相信, “艺术是一种爱的使命, 而不是恨的使命。当他表现穷人的痛苦时, 并不是向富人阶级煽起仇恨。”他所要做的, 只是尽力弄懂如何用平凡细微的东西去表现崇高的思想, 因为那里才蕴藏着真正的力量。而要将这一切和谐、自然地表现出来, 不仅需要画家的眼睛和手, 更需要他的整个身心。
发人深思的是, 《拾穗者》何以能产生如此大的震动?米勒的一位艺术辩护人朱理·卡斯塔奈里曾这样来描述这幅画:现代艺术家相信一个在光天化日下的乞丐的确比坐在宝座上的国王还要美;……当远处主人满载麦子的大车在重压下呻吟时, 我看到三个弯腰的农妇正在收获过的田里捡拾落穗, 这比见到一个圣者殉难还要痛苦地抓住我的心灵。这幅油画, 使人产生可怕的忧虑。它不像库尔贝的某些画那样, 成为激昂的政治演说或者社会论文, 它是一件艺术品, 非常之美而单纯, 独立于议论之外。它的主题非常动人, 精确;但画得那样坦率, 使它高出于一般党派争论之上, 从而无需撒谎, 也无需使用夸张手法, 就表现出了那真实而伟大的自然篇章, 犹如荷马和维吉尔的诗篇。
轮回照耀了一万年的秋阳, 还是那么柔柔的, 灿灿的。把虔心编织的金丝一缕一缕涂抹在收割后的田野上。金黄的麦粒倒满了无数个粮囤, 绽开了几朵心花。留下这几摞高高的秸垛, 作为农人艰辛稼穑落幕前的最后一幅场景, 在旷野的舞台上, 伴着秋风的丝弦, 完成最后的亮相和尾声。这幅画的生命就在于真实, 米勒在他所有的画中都采用了简洁手法, 表现丰富的内涵, 他的思想观点都通过真实的形象和场面自然地流露了出来。他创造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农民典型, 他笔下的农民具有一种朴实、善良、憨厚和稚拙的美, 永远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来源:《作家》2008年14期 吴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