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人们说，这是一件发生在明朝初年的传奇故事。那天，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家住徐州城内的秀才张生因学堂里有事，没有和他夫人一同回家。半夜睡得正酣甜时，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口干舌燥。
于是张生翻身起床，借着月光摸索到桌前倒茶解渴。就在这时，院子中的那棵大枣树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响声，枝叶随风摆动，被皎洁的月光映照在窗户纸上后，就好像一条条草蛇狂舞。张生看到月光如水、树影婆娑，顿时诗兴大发，准备点灯赋诗一首。可就在他找火石时，窗户纸上的树枝叶影却突然好像真的变成了蛇，树叶为头，枝杈为身，随着风越来越大，窗户上的蛇也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游走在窗户纸上。
张生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揉了揉眼睛。可当他睁开眼后，却发现一条条草蛇穿破窗户纸游进了屋内。张生搬起椅子砸将过去，蛇却突然不见了。就在张生暗自惊叹时，突然冒出一个人站在他面前。那人蛇头蛇脑一副怪模样。
张生顿时被吓得尖叫道：“你是什么人？”那人哈哈大笑：“我不是人，我是树影蛇仙……”原来，蛇仙来找张生是叫他赶紧去救人，他的夫人被一伙贼人所骗，现正在回家途中，马上就要到徐州城外的凤凰山谷中了。那凤凰山谷地形险恶，人迹罕至，正是淫荡之徒准备下手之地。如果张生晚去一步，他的夫人恐怕就要惨遭毒手。
这张生胆子也真够大，见了蛇妖后还能镇定自若。那树影蛇仙也是因事情紧急，才化成人形通知他去救人。
张生冷笑着问：“既然你是神仙，为什么不去救我夫人？”树影蛇仙苦笑着说：“其实我不是神仙，树影蛇仙只是世间凡人给我起的一个雅号，我修行尚浅，只能每逢十五月圆之夜借着月光树影幻化成形！哪里有月光树影，我才能在其附近出现。那凤凰山谷之内，悬崖陡峭，不见光亮，你叫我如何救人？”
张生一听说它不是神仙，更不相信它的鬼话了，说什么也不去凤凰山谷救人，如果蛇妖是想把他骗到山里吃了怎么办？树影蛇仙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天空中却突然乌云密布，遮住了月光，树影蛇仙随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张生走到窗前摸了摸窗纸，却发现完好无损。张生当即双腿发软，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翌日天明，张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床上，只是额头的冷汗尚未消退。张生穿好衣服呆坐在床边，回想起昨夜噩梦，不免觉得有些可笑。准备好书本后，便去学堂授课。晚上下学回来后，夫人却还未归家。张生心想，夫人一定是离家太久，想在娘家多待几日。可哪想到，半个月之后，也未见她人踪影。
张生回想起梦中树影蛇仙对他说的话，不禁汗毛直立，难道夫人真的惨遭厄运？张生急忙雇马赶往老泰山家中，可老泰山却说女儿早已在中秋节当晚赶回了徐州城。张生问她为什么要半夜回城。老泰山说：“那晚从徐州城里来了一个信使，说你在家中打水时，不慎坠入井中，被邻居救起后，性命危在旦夕，女儿这才匆忙跟那人回了城去。”
张生听后一愣。说看来那树影蛇仙说的话都是真的。老泰山一听他说树影蛇仙，急忙追问他是怎么回事。原来，老人以前也曾听说过蛇仙惩恶扬善的故事。张生怕老泰山知道真相后责备自己，编造起谎言，说前几日树影蛇仙托梦给他，说他夫人已惨遭贼人之手，丧命于凤凰山谷之中。
老泰山听后，大哭起来。哭了好一阵子后，却突然止住，说树影蛇仙只有在每月月圆之夜时，才能借月光树影映在窗户上时幻化成人形，你说的前几日究竟是哪日？张生红着脸说记不清楚了，反正就是最近几天。
老人顿时高兴起来，说那也许真的是一个梦，女儿很可能尚在人间。说完，便和张生前往凤凰山谷中寻找女儿。可事与愿违，老人在山崖之上只找到了女儿的遗骨，而且早已被山中狼撕得粉碎。老人当即昏厥过去，张生也是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张生回想起树影蛇仙那晚曾对他说，害他夫人之人乃是徐州城内富商钱千斤之子钱万两。便立马和老泰山前往徐州府衙击鼓鸣冤，知府大人接案后，立即派人将钱万两抓了起来，升堂公审。可是，张生拿出的证据只有树影蛇仙说的那一句话，别无他证。审到最后，钱万两被无罪释放不说，张生和老泰山的屁股还挨了重重的五十大板。
老泰山带伤回到家中，不出几日便郁郁而终。而张生无权无势，手中又无证据，也只好作罢，不再告了。
一日，钱千斤请知府大人到家中饮酒，知府笑问钱万两杀人奸淫之事是否为他所为。钱万两连摆手带摇头，说那晚他连家门都没出过。知府说，不是最好，这树影蛇仙向来就爱多管闲事，打抱不平，如果是，贤侄可能会难逃一劫。
钱千斤大吃一惊，问道：“这世间难道真的有那树影蛇仙？月圆之夜幻化人形？”知府说，这只是民间传言，当不得真。钱千斤说：“可今天就是十五啊，如果真有，那……”钱万两听后坐不住了，连忙叫家仆将家中院外所有的树都砍掉，别人家的用再多银两也要给买下来。霎时间，徐州城内掀起了一股砍树浪潮。唯独没被砍掉的，就只有张生家中的那棵大枣树。但张生家在城东，钱万两家在城西，八竿子也够不着啊！
可第二天，人们发现钱万两还是死了，被一张草蛇皮吊死在了家中。人们都很奇怪，误以为是张生家那棵大枣树显了灵。其实，是因为钱万两家中栽了许多盆枯枝牡丹放在窗旁。他们以为树影蛇仙只能靠树影来幻化成人，却没想到蛇仙借花枝叶影也一样可以变成人形。
钱万两被蛇仙吊死后，城里百姓议论纷纷，责备知府胡乱判案，将来必遭天谴。知府听闻传言后，为了安定民心，竟将已死的钱万两当街斩首示众。
张生知道这个消息后，本该高兴，可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原来，他一直怕树影蛇仙也会来找他算账，责备他不去救人。他本想砍掉家院中的那棵大枣树，但又怕街坊四邻说三道四，便只好将家里的所有窗户用木板封死。结果本来就不算大的房子里，整天都是黑咕隆咚。
张生就这样在黑房子里生活了好几年，但最终还是因寂寞难耐，娶了一房媳妇。新媳妇嫁进门后，看他家中没有窗户很是奇怪，张生笑着说，是为了省窗户纸。新媳妇莞尔一笑，说也不能这样省啊。便趁他有一天不在家中时，将封在窗户上的木板全都撬了下来，换上了最昂贵的白色纱帐，想借此给张生一个惊喜。
晚上，张生刚回到家时还未发觉异样。吃饭时，月光透过窗纱照进了屋内，张生顿时大惊失色，责问媳妇为何要把窗户打开，并向她讲述了那次树影蛇仙叫他去救人的事。媳妇听后也慌了，说今天正是十五月圆之夜，连忙和张生一起拆床板封窗户。
可哪里还来得及，大枣树的枝叶被月光照在了洁白的纱帐上，微风袭来，有如万蛇齐舞。张生见状惊叫道：“蛇仙来了，蛇仙饶命啊，饶命啊！”说完，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着媳妇一起磕起了响头。
树影蛇仙变成人后，进了屋内，说：“张生，你……”张生抬起了头，满脸泪水地对蛇仙说：“大仙饶命啊，我也不想这样，我上有高堂，下有幼子，你就饶了我吧！”话音刚落，还未等蛇仙说话，张生竟双目突出，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了。媳妇见状扑上前去号啕大哭起来，而蛇仙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完老人们讲述的故事后，我唏嘘不已。钱万两色胆包天，奸淫杀戮，其罪当诛；张生自私自利见死不救，最终也难辞其咎；可那爱打抱不平的树影蛇仙为何会突然消失？这不符合中国古代传说的风格啊！
老人们听后笑着说，其实，那树影蛇仙最后来找张生并不是要取他性命，而是看他整日东躲西藏、疑神疑鬼，有些于心不忍，便想出来告诉他，它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因为有谁会一开始就听信一个妖精的话呢？
可蛇仙万万没有想到，它本是一番好意，却把张生给活活吓死了。蛇仙之所以后来再没有出现，是因为它一直无法明白，张生为什么会被它吓死。第一次看见它时，他还不是好好的吗？第二次却怎么会被吓死呢？而这，也正是蛇仙再修炼万年也无法参透的道理。
我问老人，张生是不是误以为蛇仙要杀他才被吓死的？老人说，有一部分是，但张生更多的是被自己良心谴责而死，因为他一直后悔没有去救自己的妻子，愧疚越积越深，最终抑郁成疾，吐血身亡。听到这里，我感触颇深，鬼神之说或许有假，但良心之说却是真的。人做了坏事，可能会逃过法律制裁与道德谴责，但永远也无法逃过自己的良心。做了坏事的人，也必将付出沉重代价……
来源：《百花悬疑故事》2019年15期 李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