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泊闲逸  疏旷超然——唐代宫廷画家孙位的《高逸图》

《高逸图》是上海博物馆珍藏的绢本图卷,为晚唐画家孙位唯一的存世作品。千年以来,此图虽历经磨难,但流传有序,保存基本完好。它的存世,对研究孙位个人艺术风格、唐宋两代人物画风格演变,及《竹林七贤》故事的图本流传有着绝无仅有的重要意义。

孙位(约公元9世纪,生卒年不详),唐代著名宫廷画家,一名遇,号会稽山人,会稽(今浙江绍兴)人。他擅画龙水、人物、松石墨竹和佛道等题材。

唐代是中国人物画的繁盛时期,但比较可信的卷轴画作品流传不多。《高逸图》自北宋以来就迭经皇室和名家收藏,屡见于著录之中,极为珍贵。从图卷中现存的款印看,此图最早的收藏者是北宋著名的皇族收藏家李玮;卷首有“瘦金书”题“孙位高逸图”五字,一般认为是宋徽宗赵佶手书。《高逸图》曾著录于宋《宣和画谱》,故画上钤有“宣和”“御书”等印。

晚清鼎革易祚之时,溥仪以御赐溥杰之名,于1922年将《高逸图》带出宫廷,遂使其流散于文物市场,被北京画商靳伯声慧眼识珠收入囊中。1955年,当时的上海博物馆筹备委员会经过缜密论证,确认此卷为孙位唯一的传世画作,遂向上海市政府申请购藏,经陈毅市长批准,于当年购入。国之重宝终于来到上海博物馆,回到了人民的手中,并由具有书画神医美誉的装池大家刘定之重新装裱。

据《宣和画谱》记载,孙位于唐末战乱时随僖宗入蜀,其艺术成就早在北宋时期士大夫眼中就有着特殊的地位。由黄休复编纂,约成书于宋真宗景德三年(1006年)的《益州名画录》中,记录了自唐乾元初至宋乾德年间蜀地画家58人,将唐代张怀“神、妙、能”的绘画评定标准与李嗣真《书品》中的“逸品”合二为一,按“逸、神、妙、能”四格编排,将孙位列为“逸格一人”。

孙位作画,运笔流畅遒劲,能以寸管之力表现生动的主题内容,给人以身临其境的视觉感受。所以,在孟蜀至北宋时期,向他学习的画家很多,其中,不乏影响中国画史的名家,如黄荃、黄居等学画龙时都曾以孙氏为师。技法上,孙位在继承顾恺之行云流水的风格上更加成熟,线条圆润流畅,人物造型细致生动,设色鲜艳典雅。作为点缀的山石已使用渲染和皴法,皴染手法的运用开启了五代画法之先河。在色彩方面,孙位继承了唐代人物画的设色技法,敷彩之外,加以明暗渲染,以烘托物像的立体效果。清薄的色彩,甚至可表现丝织品柔软透明的特殊质感。传为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与梁令瓒《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都有如此的视觉表现。

然而,在有些文字记载中,孙位的艺术风格却与《高逸图》截然相反。《图画见闻志》说他“笔锋狂纵,形制诡异”,“不以敷彩为功”;司马在《高逸图》的卷后跋中也表示此画“笔意古劲,有非画史所及”。这说明,孙位作品有工细与疏放两种表现形式。再细读《益州名画录》对他作品的描绘:画鹰犬之类“皆三五笔而成。”而花弓弦斧柄之属,则描绘工细“如从绳而正矣”,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特点。

《高逸图》所表现的主题,是魏晋时期非常流行的“竹林七贤”故事,虽然画面上只保留了四个人物,但根据其形象和配图的程式,仍可以确认这件作品应是《竹林七贤图》的残卷。早在东晋时代,竹林七贤飘然物外、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精神就得到了士人阶层的推崇,以此为题材的作品多有描绘。据《历代名画记》记载,东晋至南朝时期曾有过相关作品的画家,有戴逵、史道硕、顾恺之、陆探微、毛惠远等,可惜并无实物流传。

《高逸图》右起第二位人物,手持一杆长柄如意,正襟危坐,双目凝神,若有所思,与庾信《乐府·对酒歌》中“山简接倒,王戎如意舞”的描述非常吻合,其身份可确认为七贤中的王戎无疑。七贤中的刘伶以好酒闻名,曾作《酒德颂》,公然称赞饮酒的好处。他嗜酒成瘾,常携酒乘车出外,“使人荷锸而随之”,说如果醉死便就地掩埋;《高逸图》中的第三个人物,身前堆满酒具,手捧一盏,正扭转身子向童儿手中的唾壶垂唾,与砖刻《竹林七贤图》中手执耳杯,专注美酒的刘伶形象异曲同工,应该也是同一人物;右起第一位人物,是七贤中的山涛,其面容沉稳,体态丰腴,半露上身,抱膝而坐,做沉思之状。

《高逸图》中第四位士大夫形象,面露微笑,手持麈尾,依靠花枕而坐,面前摆放着两盘仙桃蔬果,一位侍者双手恭敬地捧着放置酒杯的盏托,立于一旁,可以推断此人就是阮籍。此图,描绘褒衣博带的士人于树下依次列坐的情景,所穿衣服是当时上、中阶层通用的便服——衫子,衣无袖端,敞口宽大,非常随意方便。鲁迅先生《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曾提及当时名士的风气喜服药、行散,穿的衣服都很宽大,飘然有世外之姿,正与画中的情景相符。《高逸图》中的人物都戴着小冠,合于《晋书》中贵族阶级“晋末皆冠小而衣裳博大”的记载。

《高逸图》的一个显著特点,是以树石为背景。这自然是出于“竹林”主题的需要,同时也反映了魏晋以来绘画程式的发展。魏晋时期,自然山水开始成为独立的审美表现对象,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开始有所反映,出现了如《洛神赋图》《竹林七贤图》等这样以自然景物为背景的绘画模式。虽然这一时期的自然景物描绘还处于比较原始的阶段,造型、比例都不甚自然,但将人物置于更广阔复杂的空间中表现的趋势已经不言而喻。因此,我们今天看到的《高逸图》,其创作很可能是出自孙位“举止疏野,襟韵旷达,喜饮酒,罕见其醉,乐与幽人为物外交”的性格使然,但似乎也与这种题材和绘画程式在当时的流行程度有关。

来源:《老年教育(书画艺术)》2016年11期    魏葳

图片来源:《收藏.拍卖》2016年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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