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离不开花鸟,同样,中国古典诗词也离不开花鸟,如江南美景最有代表性的描述:“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花是季节的亮色,鸟是空间的声影,二者相辅相成互为托衬,由此形成另一现象,花和鸟同名的现象。像杜鹃,有杜鹃鸟有杜鹃花,蝴蝶、鸳鸯之外有蝴蝶花、鸳鸯花等,此为诗人打造了一个空间,一个诗趣驰骋的空间。
李白一首诗几乎写尽了杜鹃花鸟同名的美趣,请读他的《宣城见杜鹃花》:“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杜鹃这种鸟分布于地球的温带和热带地区,喜欢藏在植被繁密的地方啼叫。中国人是最具想象力和富诗意的,杜鹃喙下有一块红,其昼夜不停地叫,于是演绎出诸多的传说。
杜鹃也叫子规,还叫杜宇,这就有意思了。杜鹃是花名,杜宇是人名。杜宇是古蜀王,在蜀称帝曰望帝,为蜀人排除水患有功,人民十分怀念他。春暖花开二月时,子规鸟昼夜啼叫催耕,人们怀念杜宇,说此鸟是杜宇所化。杜鹃喙上有一红斑,认为是日夜催耕苦啼鲜血染成,血洒之处染红大地,化成丛丛杜鹃花。
由鸟及人,由人及花,这是动植物界的罕例。从植物角度说,杜鹃花科已知有600多种,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大多数生长在亚洲。但杜鹃真正打动人的,乃因它是爱民亲民帝王的化身,如南朝鲍照诗云:“中有一鸟名杜鹃,言是蜀时蜀帝魂。声声哀苦鸣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髡。”大诗人杜甫《杜鹃行》诗开篇即说:“君不见昔日蜀天子,化作杜鹃似老乌。”人们闻杜鹃啼叫而惠念蜀帝,由此可见一斑。
再回到李白《宣城见杜鹃花》上。李白的幼年在四川蜀地度过,他暮年时在宣城(安徽境内)见到杜鹃花,立刻想到杜鹃鸟,想到蜀国当然想到蜀帝,于是听到叫一声让人肠断一回的鸟啼,思念起蜀地故乡。
杜鹃从来是诗人的重要吟咏对象,唐末诗人杜荀鹤有《闻子规》诗:“楚天空阔月成轮,蜀魂声声似告人。啼得血流无用处,不如缄口过残春。”此诗可以读到诗人对社会的揶揄和讽刺。另一诗人孟郊也借杜鹃之啼发泄愤懑:“古树春无花,子规啼有血。”
有用鸟来抒写胸臆,当然有用花来讽喻现实,唐诗人吴融的《送杜鹃花》让人读到凄冷之情:“春红始谢又秋红,息国亡来入楚宫。应是蜀冤啼不尽,更凭颜色诉西风。”由杜鹃花的红联想到被灭亡的息国,并想到杜宇的冤魂在苦苦啼叫。用花的颜色向西风哭诉,花红鸟啼本无意,诗人却藉此思蜀帝明主哭国亡家败,一个“杜鹃”酿千般襟抱。
花鸟同名的不少,如杜鹃这样有故事有典故的几乎没有,或许这是个很独特的个例,然历代诗人注意到了,关注到了,并且用才思情感提炼出其中的精魄,于今讴之,依然余香满口情愫依依。
来源:《国学》2013年04期 姜维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