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像
梁山好汉“青面兽”杨志出身不凡，祖上是大宋名将杨老令公，但在为宋徽宗押运生辰纲时翻了船，丢了制使的官职。后因误杀泼皮牛二被发配大名府，让梁中书看中，获得押运生辰纲给蔡京的差事，结果又被晁盖等给劫了。杨志两番押运，两番失利，终于没有了回头路，只能落草二龙山。这宋徽宗、蔡京君臣不只是害得杨志无家可归，更让赵宋王朝一步步走向灭亡。
蔡京为奢靡提供了理论依据
北宋元符三年（1100年），年仅25岁的宋哲宗去世，没有留下子嗣。当时哲宗还有五个兄弟在世，皇位继承者就要在他们之中产生。从血缘上看，简王赵似与哲宗同母；从年纪上看，申王赵佖最为年长，庶出的端王赵佶没有任何优势。谁知临时主持朝政的宋神宗妻向太后偏偏看中了赵佶。宰相章惇极力反对，称“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章惇的眼光是相对敏锐的，可惜他没能阻止赵佶登上皇位。
传说赵佶在元丰五年（1082年）出生前，其父神宗曾到秘书省观赏南唐后主李煜的画像，赞叹这位江南国主的优雅气质。因此后世传说，赵佶是李煜转世，一步步搞垮宋朝，报亡国之仇。
赵佶从小喜欢读书、画画，没事时就摆弄些古董和山石。他爱好蹴鞠的故事，更因为《水浒传》的流传而尽人皆知。世人知道宋徽宗与李师师有一段罗曼史，却少有人想得到，其实赵佶还是端王时就是汴京各大青楼的常客，与名妓们打得火热。宋英宗的女婿王诜是与赵佶逛青楼的好搭档。赵佶的这位姑父才华出众，尤其善画，但人品低劣，甚至曾在公主的病床前与小妾寻欢。
有一次，赵佶在宫中向王诜借篦子梳头。赵佶见他的篦子华丽非常，爱不释手。王诜就说，相同的篦子他有两把，回头送侄儿一把。当晚王诜就命府中小厮去给赵佶送篦子，这小厮就是高俅，因在端王府上展示了过人的球技，所以从此被赵佶收在身边，后来更是飞黄腾达，官至太尉。
与高俅名气一样大的是蔡京，这位四度拜相的蔡太师为皇帝享乐提供了理论依据。蔡京向徽宗灌输“丰享豫大”的观念，“丰”和“豫”都是《易经》中的卦名，这四个字合起来解释就是皇帝在国力强盛的时候，一切用度都应显示奢华，以顺应天理。这个思想其实蔡京继承自王安石，也就是理财得当，就不怕没钱花。宋徽宗肯定不会想什么理财，他只知道这几个字让他的享乐更加心安理得。
动用举国之力玩石头
徽宗还是藩王的时候就喜欢玩石头，但那时至多就是仗着钱多，买些好看的小玩意儿。当了皇帝就不一样了，徽宗现在能动用举国之力来玩石头了。他才即位，就命童贯到江南为他搜集名人书画和一切好玩的东西，如“诸牙、角、犀、玉、金、银、竹、藤、装画、糊抹、雕刻、织绣之工”，每天动用的工匠有数千人。
崇宁四年（1105年），朱勔从童贯手里接过这个工作，并将之“发扬光大”，他在苏州设立应奉局，花石纲诞生了。“纲”是各地方政府向汴京运用货物的一种编制，如运粮食的被称为“粮纲”，“一纲”就是一队。花石纲是宋徽宗首创，为他从江南运送奇花异石。花石纲占用了有限的运粮船只，以至造成汴京粮食的短缺。
在江南各地，不管是士绅，还是普通老百姓，只要是家里有一件稍微像样的东西，朱勔的手下们就会夺门而入，贴上一张黄色封条，说这是皇上要的东西，让原本的东西主人看管好。这件东西要是不慎丢失了，就要治东西主人一个“大不敬”的罪。等到朱勔派人来拿这件东西时，为显示皇上威严，每每要拆屋倒墙，生生毁了一个家。
家里有好玩意儿乖乖拿出来还好，如果谁脑海里稍有点“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意识，那朱大人就要调兵遣将，直接来抢东西了。有一户人家，因为祖坟边上种了几株不错的柏树，朱勔就命人前来挖树，结果毁坏了这家先人的棺椁。
花石运到汴京，被用来装饰皇宫。北宋的延福宫原本是皇帝们举行宴会的地方，面积不是很大。蔡京于是联合童贯、杨戬等向徽宗提议扩建。蔡京等五人分别负责一部分的扩建工程，他们各显神通地要将自己的部分建得最豪华，把其他几个人比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扩建的延福宫，其豪奢就可想而知了。延福宫有穆清、成平等七殿，东西各有十五阁，名为蕙馥、繁英等。宫里有人造假山，高11丈；还有人工湖，宽400尺，长267尺。宫中内设动物园，有鹤庄、鹿寨、孔翠等别馆，豢养动物数千只。
艮岳是延福宫外的另一大工程。徽宗即位之初，子嗣不多，茅山第二十五代宗师刘混康出主意说，汴京东北的地势如果再高一点，就会有“多男之祥”了。徽宗命人在那个方向堆了土山后，后宫的妃嫔们还真是接二连三地生皇子。因为东北是“艮”位，所以这个为求子而建的假山就被命名为“艮岳”了。徽宗也从此笃信道教。
艮岳说是假山，但在建造中具备了自然界中“真山”的一切要素。在这假山上“凭险则设蹬道，飞空则架栈阁”。花石纲运来的太湖奇石装点在艮岳上，所谓“千态万状，殚奇尽怪”。除了主峰，艮岳的其他山峰也各有特点，险峻陡峭的是“飞来峰”；遍种梅树的是“梅岭”；还有的种丁香花，就是“丁香嶂”，等等。光有石还不够，艮岳在山顶上开凿注水，竟成为一个人工瀑布。
山上的空隙都种上了绛桃、海棠、芙蓉和杨柳树，为了增加真实性，徽宗还在假山上设了客栈、田地。其他人造景观数不胜数，什么跃龙洞、桃花闸、迷真洞，后人已不知道这些名字背后是怎样的别出心裁。
华阳宫在艮岳上，其左右大石林立。最大的一块名为“神运峰”，被徽宗皇帝封为“盘固侯”，专门给它修了一座亭子。朱勔为把这块大石从太湖运来，动用了数千民夫拉船。因为石头太高，有时为了让石头通过，就在陆上毁城门、水上拆石桥，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将这位“石侯爷”运到大宋国都。其他奇石有老人寿星、金鳖玉龟等名目，在艮岳上星罗棋布。
陆上的东西能造假，天上的也能。艮岳主峰上凿有几十个大洞，放上雄黄和卢甘石，雄黄是驱蛇的，卢甘石则在天阴时能产生云雾。艮岳从动工到最后成了一座仙山的规模，前后十几年，动用的人力物力不可计数。
皇帝要做神仙
宋徽宗崇信道教，道士林灵素趁机说徽宗是上帝长子，蔡京是左元仙伯，刘贵妃是九华真安妃，童贯等也都各有仙位。宋徽宗大喜之下，封林灵素为通真达灵先生，许他随意出入宫廷。政和七年（1117年），徽宗借用上帝的名义，加封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教主治下的北宋，道士们有相当于官员品级的“道阶”，有比照科举的“道举”。
徽宗在林灵素的建议下建造上清宝箓宫，这座道观规模宏大，里面不只有亭台楼阁，还有专程从江南搬运来的宝物，如陈后主赏玩过的奇石、白居易亲种的桧树。宋徽宗通过花石纲运来装饰道观的东西有“灵璧、慈溪、太湖、武康诸石；江浙奇竹、异花、海错；福建荔枝、橄榄、龙眼；南海椰石；登、莱文石；湖、湘文竹；四川佳果、木”，等等。
徽宗为各地道观划地，每所道观分到的都有数百顷。到了节庆的时候，宋朝政府为天下道士开斋会，一次就要花数万缗（一缗为1000文）钱。道士们不用缴纳税负，但还常常勒索地方官府。道士在北宋末年成为特权阶层，他们锦衣玉食，地位高的还偷偷娶了妻子。
穷奢极欲的报应
有一种说法是，北宋GDP占到当时世界的80%，人均GDP有2280美元。这或在一定程度上夸张了，但北宋空前富有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只是家财万贯也架不住一个天才败家子天天折腾。因为花石纲、修宫殿、建道观这些事情消耗了大量的财政收入，使得北宋政府入不敷出，账面上留下的是比比赤字。
有皇帝如此，朝中的权臣们骄奢起来自然肆无忌惮。蔡京请客，仅仅一道蟹黄馒头就要花1300多缗。汴京有一个小官曾买了蔡府中做包子的厨娘做小妾。有一天，这个小官想尝尝太师府的包子，就让小妾去做，结果小妾很为难。小官问：“既是包子厨中人，何为不能做包子？”小妾回答：“妾包子厨中镂葱丝者也。”就是说她在做包子的过程中只负责一个工序——处理大葱。
王黼家的宅子方圆数里，院子里高楼大阁遥遥相望，大厅里用青铜瓦装饰。花园里用花石堆起的假山高十余丈。朱勔家的田地跨州连郡，每年收的田税就有十几万石。吴郡园林的一半都在朱勔名下。可想而知，在这样的君臣执政之下，再多的财富也会被挥霍一空。
世界的烂政府应对财政危机的办法或许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增发货币。蔡京别出心裁地提出铸当五、当十大钱，如规定一枚“大观通宝”的币值是十钱。其实当十钱仅重三钱，即铸当十钱所用铜的价值小于币值，因此民间纷纷熔毁小钱，私铸大钱。徽宗在四川则加大纸币“交子”的发行，自崇宁元年至大观元年（1102—1107年），增印交子2430万缗，相当于仁宗时规定发行定额的20倍。这无疑要导致通货膨胀的后果。
徭役繁重加之货币贬值，老百姓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几万人或几十万人的小暴动时有发生，到了宣和二年（1120年），方腊在今浙江淳安宣布起事，他在动员百姓时说：“今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当轴者皆龌龊邪佞之徒，但知以声色土木淫蛊上心耳……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近岁花石之扰，尤所弗堪。”果然方腊大军很快席卷江南。
对遍地烽烟的原因，宋徽宗也不是不知道，所以当方腊暴动声势浩大之时，他一度下令停止花石纲，把朱勔撤了职。然而一旦镇压了方腊，又一切如故了。
宣和七年（1125年）年底，宋徽宗在金国南侵的威胁下传位给太子赵桓，将自己糟蹋剩下的烂摊子留给了宋钦宗。金兵第二次围困汴京，金人向宋朝勒索大量金银财宝，城内百姓无以为生。宋钦宗只好下令开放艮岳，任凭百姓砍树、拆屋。艮岳内设动物园中的禽鸟都被赶到汴河中，让它们自生自灭。宫中饲养的梅花鹿做了士兵们的盘中餐，那些好不容易搜集来的奇石则被砸碎做了守城用的炮石。靖康二年（1127年），金人占领汴京，北宋最后两位皇帝做了女真人的俘虏。
《宋史》将徽宗亡国归结为“骄奢淫佚”，“君臣逸豫，相为诞谩，怠弃国政，日行无稽”，所谓“自古人君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鲜不亡国，徽宗甚焉。”平心而论，北宋灭亡不能全怪宋徽宗一个人，此外还有宋太祖立国一百多年来积累下的制度原因。因为角色的错位，宋徽宗注定不能兴利除弊，中兴大宋，他能做的只是为后人留下那一件件绝品书画。
原文标题：《北宋：恶性通货膨胀铺就的亡国路》
来源：《国家人文历史》2013年09期 杨津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