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绘画色彩观深受传统思想影响，主客相融，与自然同趣而又偏重主观情感表现，最终使中国画表现为水墨山水。
中国绘画色彩观源于阴阳五行和儒道玄禅思想。文人画强调书法意境，把纸张作为绘画一色彩来利用，为绘画定下了写意、虚灵、“逸格”的艺术基调。绘画不是金碧辉煌，而是水墨的清淡素雅。
一、五行说与五色说
周朝，色彩纳入“礼”的范畴。《礼记》记载：阶层低贱的士，不许用帛做衣料。外出的大夫，上衣与下裳应该颜色一致。上衣的颜色用正色。下裳的颜色用杂色。着衣裳同色不可进入公门，夏天着葛布裹衣不可进公门，冬天着皮裘也不可进入公门，这是对国君不恭敬的装束。《后汉书·舆服志》记载：“尊尊贵贵，不得相逾，所以为礼也。非其人不得服其服，所以顺礼也”。“素”是孔子思想的一个重要观念，反映事物的纯净美好，成为中国绘画的追求。“中庸”之道在绘画中体现色彩的和谐统一、以和为美。
中国文化最为广泛而深刻的“五行说”、木、火、水、金、土五种物质作为构成万物的元素，支配宇宙自然运行。通过五行的生克制化，反映世界万物的运动变化，并与东、西、南、北、中五方产生联系且相对应即五方色，是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起源。对社会产生深远影响，与传统中国绘画色彩融合在一起按照五行思想构成了五种色彩，分别以青、白、赤、黑、黄五色来代表象征木、金、火、水、土五种物质不同的属性。黄、青、赤、黑、白这五种颜色被称为“正色”。古代以此五者为正色，五色两两相混合的颜色为间色。五色代表五方色彩具有高度概括性、象征性，又具有对五行这五种物质不同色彩的独特观察、反映和总结。白色比较特殊，在古代是丧事。而黑与白，正合阴阳之说。黑，是天色昏暗、物体黑色，黑色用来指下级阶层的民众。
五行由阴阳合流化生，渗透了阴阳观念。《易传》“一阴一阳之谓道”，认为阴阳交替是宇宙自然的根本法则。白为阳，黑为阴。水墨具有黑白两色，体现阴阳学说，也具备自然的本性。
二、虚白与黑色
“无为”“逍遥自在”思想是传统思想的本质特征。老子认为“五色令人目盲”，庄子认为“五色乱目，使目不明”。认为纷繁复杂的色彩会激发人们的感官，使人迷惑，刺激人们的物质欲望并最终扰乱人内心的平静。反对“五色”，这被认为是人为违反自然规律的行为。奉行极简主义的单色，“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为赤黑色，赤黑色是较为模糊的颜色，由此引申出玄妙、深奥之意。老子用“玄”来表达深沉微妙和不可预测的“道”。庄子主张“无己”“丧我”，以实现精神上纯粹的自由，追求内心的纯净与朴素，忘记一切事物与自己，实现天人合一。“机心存于心中，则纯白不备。”中国文人画重水墨轻色彩深受思想的重大影响。追求无色朴素单一纯净之美，选择以黑色（玄色）为色彩的象征。不求现象色彩的华丽，而是返璞归真，回归原始、自然素朴之美，崇尚平淡自然，反对奢华绚烂。“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推崇“朴素”为最高级的美。朴素之美的审美追求投射到中国传统绘画艺术上，为国画色彩基调的奠定了基础。
山水画，画面以黑、白色二色为主，又被称为水墨画。墨是单色的，将墨和水调和后，会呈现出各种色调，如焦、浓、淡、枯等，通过运笔在画面上呈现出不同的墨色深度及明暗变化，创造出生动的形象。墨色以简胜繁，在简约中体现朴素的韵味。浓黑的墨色与白色的宣纸相映，从视觉上给人洁净安详的感觉，使人抛开繁杂的物象而捕捉到画作的精髓。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纯素之道，唯神是守。能体纯素，谓之真人”。认为“朴素”是纯净的、至高无上、质朴的、极致的美。这就是庄子所云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虚实、有无和阴阳、知白守黑的朴素的色彩观为文人水墨画的思想依据。在美学观念上，认为纯净质朴要美过错彩镂金，追求一种朴实淡雅的自然之美。提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道法自然”，以自然唯美成为中国画（主要指山水画）的指导思想和精神核心。天与人的和谐，强调向自然的回归，以本体论的高度探讨天与人的统一。美的本质应该是宇宙中生命的真实本性。朴素美是至高境界的美，即没有人为造作雕饰的自然之美。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一定准确的循环规律而不语，万物自然生成而不需要解释，德高者无为而不为，圣人者不自大造作，纯朴自然之美才是大美。由于崇尚朴素自然，反对一切人工雕琢和矫揉造作，逐渐出现了一种摒弃五色、推崇黑白的至简的色彩观。
认为黑色（玄，即天的颜色）应高于和重要于任何颜色。“天”具有任何物体无法取代的极其独特的地位，黑色被列为所有颜色之首。以虚当实是中国画中留白的思想源头。黑白色彩观对文人画家的创作具有重要意义。
魏晋时期归园隐逸已成为知识分子追求的时尚，从此开始，以老庄的哲学观为基础的美学逐渐成为文人画的主流。只画黑白水墨山水画对后世影响巨大。阴阳高于万物，黑白高于五色，从理论上奠定了水墨的重要地位。朴素的黑白色彩观成为绘画的主流。
三、黑白水墨
阴阳体现在中国绘画上表现为黑白的水墨山水画。黑白极为简约的色彩体系，却概括所有。从绚丽色彩到素朴至极的黑与白，这是生命的绚烂辉煌归于平淡自然。其中不仅仅是平淡，更多的是经典与永恒。水墨山水画最能体现传统哲学观念。深沉纯净单一的墨色，玄妙、安静、沉稳、恬淡，都可以表达出传统思想。质朴、单纯的墨色最能体现恬淡、虚静、“玄”色的幽深微妙的传统思想。以少胜多，以无胜有，无为而无不为，追求朴素简约之美。水墨画这一特殊的绘画形式也由此传承下来。而这种黑白的中国水墨画也将自然阴阳造化之美真正带到人间。
宋代以后许多文人墨客借书画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文人画家们把黑白两种颜色变成具有独到审美价值的色彩表现形式，也有别于中国传统的“五彩彰施”的审美观。它超越了物象的固有色彩，出现了以水墨表现为主以色为辅的色彩观，从而呈现出一种中国特有的纯粹的极简的色彩表现形式。
中国绘画，追求主观感悟。中国绘画的设色，不像西方绘画一样是自然理性的反映，也不是纯粹科学理论形式的色彩表现，而是主客观相结合，更注重主观感受和体悟。中国绘画没有运用科学色彩中的色彩三要素、物体色、光源色、环境色以及色彩的空间虚实、色彩的对比和调和等理论，而是根据传统和画者主观感受提炼概括的色彩。看似简单的黑白色却能表现各种不同的意境和民族风格。
四、水墨山水
中国认为绘画的最高标准是“逸品”，其标志是得之自然。水墨山水取代青绿山水，这是简淡素朴思想的必然。
推崇黑白、平淡、素净之色被誉为文人画之祖的王维，半官半隐于山林，内心一片淡泊虚静。他的诗画世代受到文人画师们极力推崇和模仿，明代书画家董其昌把山水画分南北二宗，尊王维为南宗之祖，现代钱钟书认为他是盛唐画坛佼佼者。王维在山水画开始“先上淡墨、再用浓墨破”的破墨山水法。他尤其喜欢画雪景，正是黑白素雅之色，表现虚空清淡之景。水墨画的素雅清淡正好体现了文人士大夫所向往并追寻的平淡、自然、超然一切的精神境界。从王维的诗画，可以看到浓烈的传统情怀。王维在《山水诀》论述水墨：“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或咫尺之图，写千里之景。东西南北，宛尔目前；春夏秋冬，生于笔下。”单色墨最能体现素朴自然简淡肃静的艺术精神。“坐忘”，只忘记了纷繁世界的庸俗纠缠，而是通过物化来表达宇宙中的万物。在虚空静寂中体会万物“胸有丘壑”，表现为山水。
“眼前的黑不是黑 你说的白是什么白”——中国画黑与白的深层意蕴
来源：《艺术品鉴》2020年第30期 李富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