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过博物馆或逛过古玩店铺的人都知道,在诸多载体如绢纸本的画、玉器、瓷器上,时常会见到许多幼童、小少年在室内或庭院、郊外耍闹游戏的场景。
若梳理一下可以发现,历史上宋、明、清三代的婴戏图尤其多。宋代多显现在存世的画幅、瓷器、玉器上,北宋五大名窑及很多地方窑口均为单色釉,少图案;南宋龙泉窑碗内偶见婴戏图形,北方磁州窑的罐、枕上,多有或钓鱼或卧躺的婴儿图;明代绘画尤其是宣德、正德、嘉靖时期的瓷器上,婴戏图逐渐风行,小孩子的蹴鞠图十分常见;清代的图画、瓷器、玉器上,“百子图”“三娘教子图”“庭院婴戏图”等,更已十分普遍。
《婴戏图》明·夏葵
在传统文化的福、禄、寿三星中,“福”即寄望“多子多福”,故历朝历代也将这种寄望显现在不同的艺术载体上。宋、明、清“婴戏图”相对更多,这与当时商品经济、俗世文化的发达及瓷器、玉器、家具等工艺技术的升级换代有关。私以为,还有一个隐藏原因:与其时帝王子嗣的稀薄有关。
宋代人物画题材有两种取向十分突出,其一是风俗题材,其二是工艺品。风俗画以儿童为题材,从北宋到南宋日益增多,传世有苏汉臣的《秋庭婴戏图》《冬日婴戏图》《百子戏春图》,李嵩的《货郎图》《骷髅幻戏图》,佚名作品如《蕉荫击球图》《浴婴图》《水庭婴戏图》等;工艺品中,玉器“持荷童子”最为多见。富贵人家佩戴,求“连(莲)生贵子”。
《冬日婴戏图》北宋·苏汉臣
实则,连生贵子、多子多福,不仅是平民,也是宋代帝王的心愿。“靖康之变”发生后,赵氏子孙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灾难,皇室宗亲大部分被俘北上,有幸存留在南宋疆域之内的宗室数量已很少。在时光的逼迫中,帝王的意愿反映到艺术品上,便化出了许多热热闹闹的“婴戏”图景——从宫廷进而衍化到了民间。
而明朝国祚延续276年,出过16位皇帝,其中只有6位子嗣繁多。皇帝也是父亲,大好的江山社稷需要儿子固守、传承,最好还能进一步开疆拓土。他们的心愿投射到艺术上,必然会印上自己的性格和审美趣味。当然,从艺术表现形式来看,明代的婴戏图既多样又富有特色,画面普遍生动活泼,充满童真的情趣和吉祥的意蕴,常见的图案有戏莲、蹴鞠、放风筝、捉迷藏、斗蛐蛐、玩花灯、习武、对弈等。
宋代皇帝文艺细胞发达,而明代皇帝也很有范儿。据传明太祖朱元璋也会画画,今存世只有书作《大军帖》,惜当时许多杰出画家不幸死于其手。此外,明宣宗朱瞻基、宪宗朱见深、孝宗朱祐樘皆擅画。明朝婴戏图更多地显现在艺术品中,也投射着帝王“求子”的心理动机与审美意志。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朱瞻基《三鼠图》《苦瓜鼠图》,皆是其求子心绪的反映。
《苦瓜鼠图》明·朱瞻基
对于明中期婴戏图的盛行,也有人认为是源于道家“无为、自然”的精神以及其所衍生的“童心说”思想。道家认为,婴儿最纯真朴实、无思无嗔、清心寡欲,是天人合一、物我交融的代表。明代中期,心学崛起并风靡一时,它继承了道家思想的精髓,认为人心是世界万物的本源,提出“以自然为宗”的修养目标,讲求“真性”“真修”,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思想家李贽的童心学。明朝皇帝大多信奉道教,追寻清静无为,嘉靖皇帝甚至二十余年不上朝,无为而治。由是,社会对人的本性和童心的推崇,使瓷器上的婴戏题材逢时而发,大大繁荣。
而到了清代,如果说康熙瓷“百子图”将军罐等代表的是一种雄强、奋进、开拓,那么同治、光绪朝“麒麟送子”图案背后的祈愿、衰落、强弩之末,正是国力江河日下的显现,而最直接的表征又合契暗喻,是皇帝子嗣从繁盛到凋零的变化。故,婴戏图是一幅社会各阶层伦理教化曲款相通的心意、心象图。
(原标题:趣说历代“婴戏图”)
来源:《老年教育(书画艺术)》2020年第12期 徐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