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画师陆小曼（二）——曲折的婚姻

1922年，陆小曼二十岁，离开圣心学堂，与王赓[gēng]结婚。这是一场按传统的婚俗，由父母做主的婚姻。而且从订婚到结婚，前后不到一个月，十足是“闪电结婚”。

王赓是陆小曼祖籍常州的同乡，比小曼长七岁。当时大家都认为王庚是早年丧父的“穷小子”。那么，小曼父母为何选王赓为快婿呢？据说，看重王赓的是因为他英俊，少年得志，在美国进过两所大学求学后又毕业于西点军校，归国后为当局重用，前途无量，被任命为哈尔滨警察局长，后又出任北伐军前敌指挥部炮兵指挥官和铁甲车队司令等职。1943年，中、美、英三国在开罗召开首脑会议，美方指定王赓陪蒋介石出席。然而对陆小曼来说，这种“闪电结婚”，是带有强迫性的不幸婚姻。诚然，王赓的事业心很强，专注于工作和仕途，甚至因工作不惜与小曼分居两地，不懂得关心和体贴小曼，使小曼处于百般痛苦中。

陆小曼《黄山小景》

就在小曼困惑茫然时，著名诗人、“新月派”文学代表人物徐志摩闯进了她的心田。

徐志摩，浙江海宁硖石人，出身富家。留学欧美，先后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英国剑桥大学攻读政治、经济，获硕士学位。1922年回国后历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光华大学、大夏大学、南京大学等校教授，并主编《诗刊》《新月》等文学刊物。著有诗集《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云游》，散文集《落叶》《巴黎的鳞爪》《秋》，小说集《轮盘》等。徐志摩生性浪漫自由，敢于冲破习俗。对于1915年，奉父母之命，与张幼仪结婚，一直不认可。虽然张幼仪出身书香门第，贤惠、能干、勤于管家，后来成为女强人，创办了中国女子银行。然而徐志摩认为彼此没有感情，难以共同生活，终于在1922年3月协商离婚。

徐志摩首先追求的理想美女是散文家，后来成为著名建筑学家、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创建人的林徽因。徐志摩与林徽因确实甚有感情，长期保持联系和思念，互致信函，共同参与一些文艺活动。可惜的是，林徽因已与梁启超儿子梁思成（后也成为著名建筑学家）订了婚约，随后结婚。所以，徐志摩一度灰心失意。

当徐志摩与理想女人，丽质而具文学、戏剧、书画天赋的陆小曼相识时，终于跳出了不良的心境。而陆小曼也想摆脱不幸的婚姻，相遇多情、善解人意的著名诗人徐志摩时，心中顿觉希望。

徐志摩与陆小曼的相识和发生爱情，是很自然的事。因为徐志摩和陆小曼的丈夫王赓同是思想家梁启超的学生，王赓邀徐志摩到家里来玩，由陆小曼作为主妇来招待，彼此相识就很正常。而王赓因忙于工作和仕途，无法陪小曼玩，就说：“我没空呀，叫志摩陪你玩吧。”加之陆小曼参加由徐志摩主持的“新月社”的文学活动，与徐志摩一同参加英语话剧《齐德拉》和戏曲《春香闹学》等的演出，而日渐生情不能自拔。尤其是徐志摩由于与小曼发生爱情，更是激发了诗歌创作激情，把与陆小曼的爱情看作是诗歌创作的源泉。正如徐志摩对小曼说：

“我的诗魂的资养全得靠你，你得抱着我的诗魂像母亲抱着自己孩子似的，他冷了你得给他穿，他饿了你得给喂他食——有你的爱他就不愁饿不怕冻，有你的爱他就有命!”（见《爱眉小札》）

徐志摩和陆小曼都是艺术型的人物，兴致情感相投，一旦擦出爱情火花决不会熄灭。

徐志摩与陆小曼

徐志摩为了达到与小曼之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目的，想方设法破解难题。因为有来自多重压力：

一、小曼丈夫王赓是军事高官，背景不一般。

二、小曼父母为顾面子，一再劝说小曼维持与王赓的婚姻，反对与志摩相爱。

三、志摩父亲反对志摩去爱有夫之妇陆小曼。

当然，有徐志摩好友著名作家郁达夫、学者胡适、画家刘海粟等赞同徐志摩与小曼相爱，这就给徐志摩带来了信心。尤其是刘海粟，在促成陆小曼与王赓的离婚，进而小曼与徐志摩结婚，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刘海粟《江南春雨》

刘海粟也是常州人，与小曼是同乡，他同情小曼由父母之命的不幸婚姻，他心中决定要帮助小曼摆脱不愉快的局面。他劝说小曼母亲，指出小曼尚年轻，还有来日方长的人生，明知小曼不愉快，何必勉强维持现状。为小曼幸福计，应支持小曼走出生活的阴影。小曼的母亲终于同意刘海粟的看法。接着刘海粟表示将尽力做好这件事。徐志摩得知此事后，十分感动地对刘海粟说：“我和小曼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拜托拜托。”

数天后，刘海粟在上海国际饭店后面右侧，白克路（今凤阳路）派克路（今黄河路）口，著名素菜馆“功德林”宴请，应邀客人徐志摩、王赓、陆小曼母女外，还有杨杏佛等上海名人，上海名门闺秀唐瑛及其兄唐腴庐，以及徐志摩前妻张幼仪兄张歆海等人。当一道道菜肴上到桌面后，刘海粟端起酒杯说：“今天我做东，把大家请来，是纪念我的一件私事。当年我拒绝封建包办婚姻，从常州逃到上海来，后来终于得到了婚姻的幸福。来，请大家干了这一杯。”接着刘海粟又说：“我之逃婚，当然不是对生身父母不敬不孝，但是我感到，要跟由父母作主包办的不了解的人结婚，是人生最痛苦的一件事。时代在前进，‘三从四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做父母的不应再守旧，包办子女婚姻。已走入包办婚姻圈套的年轻人，也应冲破束缚的牢笼，寻找自己满意的、彼此理解、有感情的、兴趣爱好相投的人结婚，从而真正获得幸福。我想，今天请大家来，纪念我的逃婚私事，其时代意义是不言而明的。”客人们见刘海粟说得激动恳切，表示赞同，举杯向他祝贺。王赓随大家举杯喝酒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对刘海粟说：“海粟，你讲的话很有道理，我很受启发。来，我再敬你一杯。”随即，王赓托词有事先走，转而对小曼说：“小曼，你陪大家坐坐，待会儿随老太太一起回去吧！”刘海粟如此巧妙工作，已经达到了预期效果：王赓内心实际上已同意要结束与小曼的由父母包办的婚姻。

两个月之后，王赓经过深思熟虑，终于明确决定与小曼分手。王赓对小曼说：“小曼，我想了很久，既然你跟我生活感到没有乐趣，既然我不能给你所希冀的那种生活，那么，我们只有分开。我想通了，既然你的心已不属于我了，我强留着你又有什么意思呢？我祝福你和志摩以后能得到幸福。”接着又说：“离婚手续我会在几天后办好的。”

小曼听着王赓的话，唯有哭，心里充满了矛盾。因为她发觉自己已有孕，怀上了王赓的骨肉。对此，她既不跟王赓讲，也不向母亲说，因为如果说出来就难以离婚，所以隐瞒着，决定打胎。她悄悄地带了个贴身丫头去找了德国医生作人工流产手术，对外宣称因身体不适去修养。可是手术失败，因损坏生殖系统而落下终身不育的后遗症。

就在陆小曼与王赓离婚之后不久，她收到了美国好莱坞电影公司的一笔五千美金的巨款，是诚邀陆小曼这位当时中国外交界活跃的名人去拍电影。此时陆小曼既然主意已定与徐志摩结婚，所以将五千美金退了回去，不去美国。

小曼与志摩先于1926年8月14日，即农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的中国情人节，在北京的北海公园举行订婚仪式。接着于同年10月3日（农历八月二十七），孔子诞生日，小曼与志摩在北京北海公园举行婚礼。当时小曼二十四岁，志摩三十一岁。结婚介绍人胡适，证婚人是梁启超，名教授赵元任和陈寅恪专程从清华大学赶来，北京大学教授金岳霖是伴郎，来宾共二百余人，多半为知识界人士。

梁启超这位徐志摩的老师，所做的证婚词，既有爱，又有训导，可谓历史上别有天地的证婚词：

徐志摩！陆小曼！你们的生命，从前经过些波澜，当中你们自己感受不少的痛苦！社会上对于你们还惹下不少的误解。这些痛苦的误解，当然有多半是别人给你们的；也许有小半由你们自招的吧？……

你们基于爱情，结为伴侣，这是再好不过的了。爱情神圣，我很承认，但是须知天下神圣之事，不止一端，爱情以外，还多着哩。……

徐志摩，你是一个相当天才的人，父兄师友，对于你有无穷的期许，我要问你，两性情爱以外，还有你应该做的事没有？从前因为你生命不得安定，父兄师友们对于你，虽一面很忧虑，却一面常常推情原谅，苦心调护。我要问你，你现在，算得安定没有？我们从今日起，都要张开眼睛，看你重新把坚强意志树立起，堂堂地做个人哩！你知道吗？……陆小曼，你既已和志摩作伴侣，如何地积极鼓舞他，做他应该做的事业，我们对于你，有重大的期待和责备，你知道吗？以后可不能再分他的心，阻碍他的工作。你是有一种极大的责任，至少对于我证婚人梁启超有一种责任。（见《胡适来往书信选》）

小曼与志摩经过曲折磨难，终于成婚，结为生活伴侣，而沐浴在幸福中。正如陆小曼在《〈爱眉小札〉序》中说：

以后日子中我们的快乐就别提了，我们从此走入了天国，踏进了乐园……一同回到家乡，度了几个月神仙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