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源氏物语》是几年前的事。当时要参加一个与日本有关的经贸洽谈会，于是借来日本史。读来读去，读到日本文学史和川端康成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获奖感言：“所有后来的日本文学家都在模仿一本书，但都不可能达到它的高度，这就是《源氏物语》。”
《源氏物语》被誉为日本古典文学的高峰，它对日本文学的发展产生过巨大影响。作品的成书年代，一般被认为是在公元1001年—1008年间。可以说，《源氏物语》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写实小说，也因此被称为日本的“国宝”。“源氏”是小说前半部男主人公的姓，“物语”意为“讲述”，是日本古典文学的一种体裁，类似于我国唐代的“传奇”。
好厉害！于是借来读。果然从第一页起就被深深吸引。所为者何？它没有紧张激烈的情节、扣人心弦的故事，深深吸引我的是女作家紫式部描绘的公元11世纪（即我国北宋时期）的日本贵族的生活情调。
先看书信。一个男子追求一个女子，当下，恐怕主要是通过短信传达。但在那时要繁琐得多，并且融入了更多的艺术情感元素。比如，他为了表现心诚，首先必要找来最好的纸张，最好是“中国纸”。这种纸是否还要有美丽的色调和独特的格纹，我没有考证。然后，用最具个性的书法写成。并且叠成自己最喜欢的形状，比如“千纸鹤”。插上鲜花，比如樱花。再拴上彩色的丝带。最后还要熏香。可想而知，女子将在怎样的氛围中展读情书！
再看庭院。如今，人们越来越讲究居住的品位和情趣。但那时的日本，则更亲近自然。小说主人公源氏有几位妃子。这几位美丽的女性性格各异，有的性格沉静，接近秋天的秉性，于是就居住一所与秋有关的庭院，起一个与秋有关的名字，遍植与秋有关的名贵花木，比如菊花、桂树；有的性格似火，接近夏天的秉性，于是就居住一所与夏有关的庭院，起一个与夏有关的名字，遍植与夏有关的名贵花木，比如荷花、海棠；那春天呢？春天就种樱花、玉兰；冬天，就种梅花、青松。总之，四时花木感应着女性的四种性格。书中气韵，讲求亲近自然，天人合一。
《源氏物语》传达着当时的日本社会风貌。书中还有大量对大地山川、四时景物、民俗民情、节庆日用的细致描绘，格调之高雅、情趣之优美，甚至改变了许多我对日本民族的看法。
《源氏物语》作者紫式部出身于日本一个充满书香气的中等贵族家庭，是一位极富才情的女子。其祖父兄长，都是当时有名的歌人。父亲更是长于汉诗和歌，对中国古典文学颇有研习。作者自幼随父兄学习汉诗，熟读中国古代典籍。她不仅对司马迁的《史记》和白居易诗作造诣很深，还研究佛经和音乐。书中引用了90余处白居易的诗句及《礼记》《战国策》《史记》《汉书》等中国典籍。该书与《红楼梦》一样，所展示的皆是本土贵族阶层的爱情生活、生活际遇，与《红楼梦》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比红楼梦早700多年。它也被认为是日本的《红楼梦》。读《源氏物语》，最好读丰子恺的译本——两好合一，令人陶醉。
读《源氏物语》，不禁联想到中国的《红楼梦》、印度诗人泰戈尔的《吉檀迦利》《飞鸟集》《园丁集》，它们共同传递出一种有别于西方文化的东方美。这种东方美是什么？我曾经和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茅威涛探讨。她说了六个字：典雅、空灵、唯美。《红楼梦》的雅趣、泰戈尔的博爱、《源氏物语》的情调，不正构成了东方文化的独特风景，传递出浓烈的东方美趣吗？
来源：《中国青年报》2010-04-13 严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