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人最喜欢，也最常做的事情莫过于“思乡”了，为此留下的佳作数不胜数，早期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后有诗仙李白的《静夜思》成为人人传唱的佳作；贺知章也有诗云“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国从商周时期的“宗法制”开始，“家”的观念犹如参天之树的须根在家家户户蔓延，也难怪离家的游子始终放心不下对家乡的无限眷恋。在众多思乡诗中，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好似一朵清莲，在历史的天空中荡起层层涟漪。诗人对家乡的思念和心中的离愁别绪，化为眼前之景，在胸中氤氲开来。
一、怀念家乡的最好季节应该是秋天吧！
“伤春悲秋”是历代文人的情节，尤其是“悲秋”，是流淌在文人墨客血液中亘古不变的因子，还记得《诗经》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是一幅多么苍凉凄美的画卷吗？从楚国宋玉的《九辩》一句“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开始，就为秋天增添了一股不明意味的冷色调，有关离别、再见。杜甫曾诗言“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刘禹锡也说道“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马致远也不外如是，选择了“秋思”，也因此被后人称为“秋思之祖”。当思绪、忧愁与季节、天地融为一体，仿佛天地也能感应到我心中的哀伤，变幻出一幅凄凉之景与我相和，虽有些伤悲，但绝不失为一幅绝美的画面。
二、思念家乡的颜色是灰色的。
《天净沙·秋思》中最为人称道的诗句当属前四句，减一分则太白，增一分则太赤。通过十个意象的精致排列，一幅苍凉唯美、生动可见的图画跃然于纸上。由于诗句极强的画面感，许多教师在教授时要求学生将此拓展为一篇优美的散文或者画一幅相关的图画，这就是意象精致排列的魅力所在，当既定意象通过作者的精心设计和排列之后，呈现在作者眼前的不仅是冷冰冰的视觉文字，还是鲜活跳跃的视觉图像和听觉声音。“昏鸦、流水、人家、西风、瘦马”，在种种意象的背后，我似乎听到了在夕阳的掩映中，乌鸦在聒噪地鸣叫，潺潺的流水声伴着人家的说话声，在西风的肆虐中，征战多年的马发出嘶鸣。当视觉融合听觉，诗句在慢慢变得立体，作者的感情也一步步立体起来。虽然说思念家乡的颜色是灰色的，但诗中也有暖色调的地方，“小桥流水人家”是我认为全诗中唯一有人间烟火气的地方，小桥流水旁人家的炊烟袅袅、欢声笑语，让诗人经过了却在心中烙下了印记，那是关于家的印记。又或者诗人根本没有经过这样一户人家，是诗人孤寂旅途的空想罢了，在漂泊在外的游子心中世界上弥足珍贵的莫过于家中温暖的一饭一蔬了。
三、在天涯的断肠人又岂止是断肠呢？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是全诗收尾，犹如一记重锤击于读者心中，也将诗人的思念苦闷不遗余力、毫无保留地倾倒而出。此处出现的“西”字值得讨论，中国人对于“西”字其实并不看好，曾有诗云“东边日出西边雨”或“故人西辞黄鹤楼”，民间称老人去世为“驾鹤西归”，因此“西”通常让人联想到结束和分别，在此处“夕阳”搭配“西下，环境的荒凉，心中的哀伤早已不言自明。后文写到一个地点“天涯”，究竟何处为“天涯”？“天涯”是天的边际，指极远的地方，出自《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一诗之“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天涯”一词指义太多，意味不明，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将来要去哪里，那么归期也就自然未知了。面对如此多不确定的未来，独自一人的马致远，不仅是“断肠”，只怕心也碎了。对故乡的怀念，对现在的迷茫，加上未来的未知，五味杂陈，足叫人肝肠寸断。
四、在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都在思念你。
司空图“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相信是对《天净沙·秋思》的绝佳评判。无一字提及思乡，无一词谈到苦闷，却处处在诉说作者的思乡之情和心中化解不开的离愁，正如林逋《山园小梅》的一般，全诗没有一个“梅”字，从梅的气、味、形、影等方面入手，为我们展现了寒冬凛然开放的梅。又如汉乐府《陌上桑》写罗敷之美，通篇未对罗敷的容貌作正面描写，反而使罗敷之美因为作者的不著一字，超越了时空的界限，在历史的天空中无论历经多少变迁，依旧吸引人们向往。《天净沙·秋思》之所以能千古流传，也因为留下了许多值得探索的艺术空白，它让读者可以与自己的生活体验相结合，和作品发生融合，乃至艺术的再创造，和作者心灵沟通，又或者从诗中获得心灵慰藉，在诗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王国维在《人间诗话》中评价的《天净沙·秋思》道：“文章之妙，赤一言蔽之，有境界而已。精品，不可不读；美文，不可不品.一曲秋思，心中隐隐作痛，悲泪欲出。”用美文、精品概括了这短短二十八字，字里行间都溢出作者心中的苦闷与伤悲，让人无法忽视、无法回避。由浅到深，由表及里，一步步走进是诗人为我们营造的悲凉旷远意境中，有节奏、有层次地感受无处不在的寂寞孤独，秾丽但并不突兀，在诗人的感情中沉潜，感受历经千年穿越而来的苦闷忧愁。
参考文献：
[1]黄奕.“空白”之中自有佳境——谈司空图“不著一字, 尽得风流”[J].南通职业大学学报 (综合版) , 2003, (04) :81-82.
[2]李向阳.诗在天涯——论古典诗歌中的天涯意象[J].西安石油大学学报 (社会科版) , 2010, 19 (03) :58-63+75.
[3]李功连.论《天净沙·秋思》的抒情艺术[J].语文月刊, 2016 (03) :48-51.
来源：《青年文学家》2019年24期 杜晓艳
附：
天净沙·秋思
【元代】马致远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