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数中国古代“最小资”职业

首先要确定一个标准,即什么是小资。按我的理解,小资应该是一种生活和精神状态,在这种状态下,身为小资者小有财富,不至于为明天的早餐发愁;小有名气,用来满足可爱的虚荣心;悠闲有时间,才能进行各种充满闲情逸致的活动。这样,所谓小资的职业,应该具备的元素是:

1、高于社会平均水平的收入,但不至于暴富;

2、这种职业不是大众化的,它与大众化的工作有一些距离,属于同时代的人都感到好奇的那些另类;

3、这种职业不仅是为了满足物质的生存,还能带来精神上的愉悦;也就是说,它包含了一定的浪漫因子在内。

这三种条件可能并不同时存在,但至少要拥有其中一条或者两条以上,方才能够定位为小资。

其次,这里所说的古代,不包括西方,而是仅仅限于咱们中国。

以下选定的九种职业中,有一些可能并不算一种职业,但为了叙述的方便起见,我们姑且这样说吧。

在评定这九种职业时,我采用了小资等级和风险指数两个量化的指标。其中,小资等级最高为五星,最低为一星。星级越高,表明这种职业的浪漫性质越强,越具有小资情调。同时,考虑到许多小资的职业都含有风险性,因此设定了风险指数。风险指数从0到10,代表了风险的由低到高。

九种职业的排列是随机的,即排名不分先后。

1.采诗官

职业描述:飞翔在民间的蜜蜂

小资等级:★★★★★

风险指数:0

代表人物:面目模糊,不知姓什名谁

在所有和文化有关的职业中,采诗官是它们中间最古老的。在遥远的周代,他们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中原的大地之上。

这是一个以诗歌的名义走遍天下的工作,采诗官走到民间总是如同蜜蜂飞行在花丛中一样深受欢迎。民间的疾苦往往通过这些民歌的形式直接被周王及其他诸侯所了解。采诗官在属于他的时代里,事实上担当了国家民意调查员、新闻记者和国家诗歌记录者的重任。可惜,我们无法知道这些采诗官的名字,他们已经在历史的深处浓缩为一个名词。

2.太守

职业描述:你们知道我的快乐吗

小资等级:★★★★

风险指数:4

代表人物:杜牧、欧阳修

古代中国的各种官职中,我觉得太守最令我心仪。作为高级地方官员,它在历朝历代的称呼有些不一样,比如又叫刺史,又叫知州,又叫知府。但总的说来,它也就相当于今天的地级市市长,他们构成了中华帝国统治的主体骨架。

太守又是一种小资的职业,尤其在那些升平的年代,太守往往成为风花雪月的代名词。看看中国的文人中,有如此众多的人都做过太守,你就会明白这一点:谢灵运、王昌龄、韩愈、柳宗元、杜牧、欧阳修、苏轼、陆游……

这些愉快的太守们在他们的任上,大抵境内安宁,国家无事,于是就干些重修岳阳楼呀或是登临醉翁亭之类的雅事。一方面,他们本身是文人,而且有的还是当时的文坛领袖,占有重大的话语权;另一方面,太守的职位虽然不是太高,但也不是风尘之下的小吏可比了,人生的各种欲望几乎都能得到很好的调理。

3.探险家

职业描述:脚下有灵魂和远方

小资等级:★★★★

风险指数:8

代表人物:徐霞客、汪达渊

徐霞客是中国为数不多的探险家中的佼佼者,他居然凭着双脚和毛驴的辅助在400年前一直走了大半生,大半个中国的大地都能够找到他的足印。

4.侠客

职业描述:一柄痛与快的双刃剑

小资等级:★★★★★

风险指数:10

代表人物:荆轲、聂政、豫让

古代侠客中名气最大的当数刺秦王的荆轲,可惜他的一切计划最后都在秦廷高大的廊柱之下落空了。

在我看来,比荆轲更优秀和更有趣的侠客是另外两个——比他更优秀的是我们老聂家的远祖聂政,比他更有趣的则是豫让。

聂政杀了人,带着母亲和姐姐逃到齐国,打算隐姓埋名做一个好屠夫,主要业务杀狗。但侠客的名气使他欲罢不能:韩国贵族严仲子带着黄金和毕恭毕敬的态度跑来找他,要他除掉韩国首相侠累。聂政推辞不干,也没有收严仲子留下的黄金。聂政这么做,是因为母亲还活在世上,姐姐也没有出嫁,自己还不能死。不久,他的母亲去世了,严仲子前来吊孝,执亲子之礼,使聂政深受感动。埋葬了母亲之后,聂政火速将姐姐出嫁,然后前去刺杀侠累。

侠累身为首相,空有几十名警卫,竟然被武功高强的聂政从容地从首相府门外一直杀进大厅,一剑刺了个透心凉聂政死前用长剑将自己的眼珠挖出来,把自己的脸划成一堆肉泥。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要让人们认出他,以免连累他苦命的姐姐。

聂政的姐姐聂荣听说后,知道是弟弟所为,就来到聂政的尸体旁大哭。看管尸体的官员问她,聂荣就说,这是我的弟弟,名叫聂政。官员说,那你不怕被牵连吗?聂荣说,我弟弟划烂了脸,抠出了眼珠,就是为了不让你们认出他,以便保全我。可这样一来,他的英名不是被埋没了吗?说罢,她大叫三声天哪,在弟弟的身边气绝而亡。

豫让则是个有趣的侠客。他为了替旧主人智伯报仇,三番五次地刺杀赵襄子。

有多少侠客不死在剑下呢?所以,他们拔出的那柄剑是双刃的,痛和快也就构成了侠客人生的主旋律。套用一句话,那是痛并快乐着。

5.名医

职业描述:请伸出你的舌头

小资等级:★★★★

风险指数:0

代表人物:秦越人、张仲景、孙思邈

在没有西医竞争的古代,一个名医的地位是显赫的。上自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可能很少有人不对他们怀着深深的敬畏之情。这种敬畏,归根结底,乃是对自己健康的一种投资。

“请伸出你的舌头,让我看看你的舌苔吧。”名医一般年过四旬,有着硬朗的身体和敏锐的目光,他坐在悬挂着名人字画和悬壶济世金匾的大厅里,用平易近人的声音对每一个患者轻启双唇。

当然,名医在年轻的时候,可能并不总是坐堂问诊,而是行走在风尘仆仆的大道上,他们在属于民间的岁月里,建筑起自己声名的高度。

6.宫廷音乐家

职业描述:如果幸福你就拍拍手

小资等级:★★★★★

风险指数:3

代表人物:李延年、李龟年

宫廷音乐家应该是一个古老的职业了,最迟在周代,宫廷音乐家就已经怀抱古琴出现在亭台楼阁之间了。

劳动人民不懂高雅音乐,但宫廷懂,士大夫们懂。汉代和唐代,代表了高雅音乐最高成就的李延年和李龟年们,他们的作品甫一问世,总是有不多也不少的听众发出会心的微笑。史书上明确记载:“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这对一个搞艺术的人而言,难道不是一种最高奖赏吗?

据说,有一回,李延年为汉武帝唱了一首歌,那首歌的确写得好: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汉武帝听了这支歌,感慨地说:“好呀,只是这世上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佳人呢?”一旁的平阳公主就向汉武帝推荐说,李延年的妹妹就是这样的佳人呀。因了这支歌,李延年的妹妹嫁给了天下一人的汉武帝。后来李延年的妹妹不幸早逝,汉武帝哀伤不已,写了一首诗,这首诗只有十多个字,也是难得的上品: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7.教书先生

职业描述:孩子们,上课啦

小资等级:★★★★

风险指数:2

代表人物:孔子

老子在国家图书馆馆长任上的时候,基本不读书,倒是一个小名孔老二的青年经常跑来东看看西问问。

孔子在只有贵族子弟才能入学的春秋时代,首创私学,并且用有教无类的办学方针吸引了广大劳动人民的子弟入学,这就使得他从教书先生一跃而成为教育家。

孔子的教学方法着实令后人艳羡。孔子坐在老家曲阜的杏林里,学生们围着他团团坐定,孔老师清清嗓子就可以流畅地讲上两个时辰。另一些时候,他则用事先设计好的各种问题,逐一考问他的弟子们。到了后来,他干脆带着弟子们坐着牛车周游列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人生的各种问题想必将在这种壮游与讲学中得到合理的处置与排解。

8.隐士

职业描述:让我离人间更远些

小资等级:★★★★

风险指数:0

代表人物:许由、陶渊明、陈抟

隐士存在的前提在于,他认定了自身的清洁与这个污浊的人世无法相容——就像水与火、利与钝、烈女和浪子无法相容一样,他只得选择离开并放弃。

要想当隐士,得有较好的经济条件作后盾,不然只能饿死于草莽之间了。陶渊明的故事广为后人传诵,但人们很少去思考一个问题,即陶渊明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是他根本就不需要这五斗米,他家的产业足够他过着诗酒花草的风雅生活而无后顾之忧。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隐士虽然是以出世来安身立命的,也就是坚决不愿闻达于诸侯。但有时候,隐士由于有了巨大的名气,朝廷就会一再要求他们出来做官,这种情形,有点好比勒令一个决心守节的寡妇必须改嫁,令人尴尬和气愤。

9.图书馆馆长

职业描述:寂寞中的智者

小资等级:★★★

风险指数:0

代表人物:老子、司马迁

再繁华的大都市,图书馆也总是寂寞或相对寂寞的,知识必须远离芸芸众生才能薪火相传,因为它们是事物的两个对立面。

古代的图书馆自然更寂寞了。我们的第一位皇家图书馆馆长,他的名字叫作李耳,也就是《道德经》的作者老子。

我们以为老子会在图书馆里如饥似渴地读书,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事实上这种想法过于幼稚,对老子这样的大智之人来说,哪里还需要从那些人云亦云的竹简上去吸收营养呢?

更多的时候,老子只是独坐在窗前的席上。闭目玄想,这才是他每天的功课。老子寂寞玄思的结果是写下了他不朽的著作《道德经》。但令人吃惊和羞愧的是,这部全世界最重要的著作(同样重要的著作估计不会超过十部),居然只有短短的五千字。

来源:《国家人文历史》2012年09期     聂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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